九月的天空泼满青釉,几羽清风牵引着丝丝缕缕的云漂泊而过。视线顺着阳光漫溯过去,是一片奔涌喧嚣的云潮。远处淡淡的阴影悄悄向晴朗的天空伸出触手,晦暗渐渐延伸到我的头顶,侵袭了那里湛蓝的天空。伫立于一片鸽灰之下,我感到一种压抑过后的沧桑快感。
空气中弥漫着轻柔的尘埃,一点点的摸索着步入我的眼睛,一阵刺痛。午后的阳光正烈,天地间满是金色的细线,燥热的情绪便顺着这细线跳跃着穿透我们的身体。身上的汗珠不留痕迹地蒸发,只留下一块储存了烦躁的小小印记。我们站在偌大的操场上最最炎热的地方,勉强保持着看过眼去的军姿,丝毫不敢轻举妄动。教官一手扇着衣服,一手提一瓶没收来的可乐在人与人的缝隙间悠然穿梭,偶尔一声棒喝,惊醒了那些摇摇欲睡的“强者”。看着身前这些仓皇着一个激灵的孩子,教官的嘴角滑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。
军营里的这些日子为我们印下最深的烙印,伤痕、泪水、倔强、坚强、执着、微笑……那里承载着的是我们一段难忘的青春。
一站几十分钟的军姿于同伴来说是最可恶的酷刑,于我却是一天中最惬意美好的时光。姑且僵直地立在那里,有从训练场对面带来的染着绿色的风蹑着脚尖从身边走过,有远处树林里为数不多的鸟儿哼着小调向我诉说着森林中的童话。天边,是瓷青的分界线,缓缓波动着,吟诵着海浪的诗歌,无声息的壮阔震撼着我的视线,纤柔的云朵创造出的气势磅礴带给我折服后的感动。表盘上的细针不知不觉走了老远,教官一声“坐”,我闭上眼睛,呼吸、动身、落座,便再是惬意。几天之后,我的耳郭也鼓起了声势浩大的水泡,肿胀的皮肤渗出细细的米黄色的晶亮液体。耳旁的头发不争气地慢慢黏在了一起,用指尖一拨,是不能忍受的细小但繁多的刺痛。睫毛上沾了的泪水,钻石一样在仍旧肆虐的阳光下灼灼发光。被教官拎去校医那里擦药,一面听他大肆“夸赞”我们的“猪耳朵”,一面悄悄为他眼底浓浓的心疼与歉意所感动。耳朵上只留下了清凉的药水,心中也暗自蕴藏下一股涌动的暖流。趁机斜眼看看天上那个耀武扬威的太阳,嘴角已爬上了微笑。
归队后是涛声依旧的高强度训练,教官依旧不绝口地大骂我们“猪头”,气急了也会抬脚让厚重的军靴强吻我们的腿。但似乎是不经意的,我们休息的时间变长了。教官蹲在路沿上,烦躁地吸着一支烟,气急败坏地扬言要抛下我们不管,可七天来,他依旧是一脸威严地带领我们走上训练场……
傍晚的训练是最为轻松的,一面踏着齐步,一面欣赏着黄昏绛红的天空,白日积蓄下的汹涌的云不知去向。远方红光一点点坠落到天际之下,皓月与星辰慢慢掀开夜的序幕,泪般的清晖被拉得无限悠长,眼前的一切带了些许迷茫的意味,优美得像一场穿越时空的电影。目光所及的地方有斑驳的树影,原本模糊的边缘在洒落的月光里像暗室中未成形的相片,在自然的催化下形迹渐渐清晰。
有时,我们也会在夜晚席地而歌,同伴们各自选择舒适的坐姿,跟随教官嘶哑的嗓音吼着不成曲调的军歌。男生们挤在一起放声歌唱,嬉笑声在耳畔游移飘荡。最后几天的晚上是八连和九连学军体拳,九连教官笑笑的露着两颗兔牙,站在高高的台子上一招一式地演练。一套虎虎生风地拳法到了我们手中硬生生成了并不美观的舞蹈。男生们故做粗野的哼呵声夹杂着女生尖利的娇呵,怪异的声音晃动了身侧的白杨。夜色里有一群张牙舞爪的妖怪,举手投足间挥洒着无忧的年华。
最后那天的检阅,大家不约而同地豁了出去,踢正步时毫不吝啬地把脚掌一次次狠狠地向地面砸去,口号震耳欲聋,甚至于跑开了老远,心中还神经质的回荡着那十几个字。检阅过后我们依旧被教官骂作“一群笨蛋”,但他的脸上荡漾了太多掩饰不住的笑靥。
前晚是歌咏比赛,我抱膝坐在最后观赏着军营里的星空。静谧的天空闪烁着无数的珍珠,视野里氤氲一片,头顶的那一片流光溢彩,如此喧嚣。前面的喧哗渐渐静止,比赛结束了。但所有的人都找尽理由徘徊在这个小小的篮球场。四周的大灯喷洒下柔和的橙色光线,像检阅的探照灯,把心底所有的温情轻轻唤醒。时光以消耗的形式,抚平了人们心中涌动的情愫。
教官占据了球场一隅,无限感慨地向身旁的学生讲述自己的过往。那时的月光泻在他依旧年轻的脸上,我蓦然发觉,他的脸是那样的柔和……夜深了,有陆陆续续的身影回到了宿舍,操场一点点的空了。
离别时约好了要笑着说“再见”,有些人为了培养感情甚至连连大吼:“终于离开这鬼地方了……”可是上车的那一步迟迟不肯跨出去,不停地对着车门边的教官挥手,喊再见。上车后见教官拎着帽子绕车一圈圈徘徊,临窗的同学将身子探到车外,为的是再看一眼,最后一眼。
淡淡的雾气萦绕着身后的绿色土地,那里有着属于我们的年少的气体在缓慢升腾。在以后的日子里,墨水驾着纸张被吹进广袤的15岁的苍穹,这是仅存于少年时的壮阔而锋利的天空。
文题不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