连天气都是这样,昏昏暗暗迷迷蒙蒙,那浓墨般的云朵让我呼吸更加急促,更加莫名悲伤。我一个人静静默默走在路上。
一抬头,二中的大门已经出现在前面。
我向里面望去,只剩下三三两两的学生匆匆忙忙地向考场跑去,然后校园内就只剩下几株随风摇摆的杉树。
片刻的犹豫徘徊——我没有像那几个人一样进入考场参加中考前的最后一次模拟考试,而是把步子迈向了另一个方向,台球吧。
多少次逃课从这里经过的小道,多么熟悉。几株低贱的草儿伏在墙角,很龌龊,很堕落,像我。
突然发觉口袋里装着什么,是一盒牛奶。哦,是母亲在早上我出门时塞的。母亲,母亲,想到她,我的步子不由得放得很缓很重。
是从什么时候开始,我的成绩开始下滑,吃力,想哭?从什么时候,再受不了那铺天盖地的练习,逃避?从什么时候,学会了逃课,打台球,最终放弃?看见中招的时候吧???应该是的。
但这一切,她都不知道。她还把我当成她的最爱与希望。永远都那么心平气和地照顾我,永远都那么安静地给我爱,永远都认为我还很乖。我的母亲。
夜很寂,墙壁被灯光照的煞白。
我无声地把脸贴在桌子上,迷茫。身后传来只有我听得到的一阵开门声。我慢慢坐起来,拿出练习。
眼角余光里,是一双布满皱纹的手捧着一杯牛奶稳稳放下,热气腾腾。然后就抽去了。又是一阵全世界只有我听得到的一阵开关门的声音。
良久。我把牛奶一把甩开,地上开出一地白花。
我把联系撕得支离破碎,我听得到它们的哭泣。
早上醒来,地面已被打扫干净,那些练习已经用透明胶带细心地粘好,整齐叠放在桌子上面。
我说不出话来。正是这,让我处于那种极大的痛苦当中。我徘徊,我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样潇洒地放弃。
堕落终究占了上风。我不行,我学不好的,我不是那料。中考对我来说是一座太高的山,它令我望而生畏。上帝不是对每个人都公平的,我便是那被上帝遗忘了的孩子。
退出吧,混完初中就到那里去,哪里才有我的出路。
多么可笑的想法,我却视为生命的稻草。
路过那个很破很旧的垃圾桶,我把牛奶轻轻丢进里面。我不配,对不起,我亲爱的母亲,可怜你的心。但你什么时候才会明白,你的儿子早已不再是你的儿子了呀?他彻底的坏了,没有前途了。你的性格那样柔和,我多么担心你会为我而哭。
台球吧里一个人都没有。天上的浓云不散,反而堆积了更厚,所以这里是那样昏暗。
我静静的走向那条掉了漆的长椅,像一个个台球静静躺在球桌上一样静静躺了下来。我始终感觉得到一种黑暗的恐惧,可是还有疲惫给我睡去的力量。
不知,在多久后我被一阵喧嚣吵醒。
睁开眼睛,是一阵短促的晕眩。灯已被打开,整个空间都是昏的暗的黄。是一群小混混经过,有炫的发和张扬的烟圈。我捧着自己的脸,最终低下,有想哭的冲动。
我恨自己。恨自己的软弱无能,彳亍不定,简简单单的决心都下不了。不能那样、不能那样、不能那样……有一双眼睛、有一双眼睛、有一双眼睛,你不能伤她更深……
天空又黯淡了很多。我注视着手腕上那块十五岁生日里母亲送的浅绿色手表,久久才读懂时间,考试还没有结束。
无意的发现,心里再难平静。一直中华被无名的人士遗留在了球桌一角。
目光难以转移,很久很久,我试着不再像从前那样有意回避这种东西。我告诉自己,马上就不是学生了,这天早晚会来的。
我平静地拿起它,平静地走到不远处的柜台,平静地付钱,平静地接过一只廉价的打火机。
淡淡的胡茬,复杂的味道,反复的摩擦。我需要时间去适应。终于咬在了嘴上,点火。
不知轻重的一口,五脏六腑颠倒。咳嗽、眼泪、弯下腰去。
又是很久,我渐渐有力气站起来。
我靠上了一面斑驳的墙,它帮我承受着我承受不了的自己身上的重量。
小心翼翼,更可以叫做怯着又来了一小口,很小的一口。我闭上了眼,把头后仰,我要把这熟悉而陌生的味道品得清清楚楚。仿佛我可以沉浸到下个世纪。
“啪——”
很响亮的一个巴掌,我的脸上。睁开双眼,我看得见那人,“啪——”,又是一记,狠狠地。
哦,是的。母亲来了。那么重要的考试缺考,自然有人告知家长。
突然想笑,她终于看到了我的破落到罪恶的一面,我终于不必再如此那般地装模作样。
打吧。只要你可以好受些。
可我不敢看她的眼睛,愤怒?多少失望?太年少,不敢想象。只是等待可不可以不要那么的寂静与漫长?
我听到细微的抽泣。
毕竟,任何一个女人的本色都是晶姿与脆弱的,何况是单人携子的一个母亲。
对不起,我伤了的我仍挚爱的母亲。
我看到一座冰山上有冷的水流下,是初始的融化。
我自己也忘记的一点是,那有青烟飘开的中华还拿在手里。而突然,被母亲一手夺去。
我咬紧嘴唇闭上了眼睛!怎样摄我心魄的一幕啊!整只烟,被母亲一下子狠狠握在了手心!妈!
我去了学校。心里从未有过地平静。下雨了么?我的脸上有湿过的痕迹。许是吧,再浓的云朵终归也要释然。
校园里又是只剩下三三两两的学生,考试已经结束。我首先走到了水池边上,没事,除了大口大口地漱口。
然后回教室,带些课本。
后来我常常想,上帝不是把我抛弃了遗忘了么?我怎么可以重又得到那样丰厚的眷顾?我真的在一个月后考进了县重点?仅仅是再没有去过台球吧每晚熬到凌晨?那我岂不是太过幸运?
其实,我只记得,当中考来临的时候,是自己,可悲地堕落了。是母亲,用她的爱编织了一条救我的的绳索,把我从悬崖上拉了回来。其实,我只记得,母亲在她的手心里,为我种着一朵最美的花……